太阳照常升起

2008.05.12

2018.05.12

摄影:Patrick Zachmann

31.015°N,103.365°E

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

风扇声伴着昏昏欲睡的我和桌上的作业本。那时在班主任家补课的我正准备收拾书包去教室上课，却被桌子突如其来的摇晃与大脑的一阵眩晕所打断。我的第一反应自然是，“诶，你能不能别晃桌子”，迎来的却是身旁小伙伴只维持了一秒的白眼。

下一秒

颤栗的玻璃窗、难以站稳的脚步，天旋地转。

作为常年收看科教频道的忠实观众。瞬间我就明白，地震了！

当我吼出这句话时，客厅里除了老师襁褓中小女儿的哭泣声，似乎一切都静音了。随即是一阵手忙脚乱的逃亡，全身的汗毛瞬间起立，额头被汗水打湿。心里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从节目里学到：钻桌底。

还没来得及趴下，同学们已经一股脑夺门而出了。见到大家都跑了下楼，瞬间我的心里也没底了，失去了独自一人留在桌底的勇气，也跟着大家往楼下冲。

老师家住7楼，一个并不算高的老式居民楼里，没有电梯，更没有安全通道。大概这是我前二十多年人生里第一次觉得冲下7楼居然是这么一个漫长的过程，剧烈摇晃的楼体让我失去了之前仅存的一丝理智，满脑子想的只有：

“我要死了吗？我要死了吗？？我要死了吗？！”

头晕眼花冲下楼，踩在地表上的感觉就像溺水者被捞回地面，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真是假。清醒过来之后第一反应是冲到小卖部借座机给家里打去电话（地震刚发生时通讯保持了很短的时间），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，让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掉了下来。

抬头环顾四周

有人衣不蔽体 有人狼狈挂彩 

几天后，暴雨来袭，余震不断，还停了电，大家不敢睡房子里，在空旷的地方搭了简易帐篷。我穿梭在人潮地铺中，听风雨，想心事，难以入眠，这样日夜颠倒地过了好些混乱的日子，困倦伴着清醒的感觉酷似成仙。

之后电视里每个频道播报的都是地震现场情况：

因救人被活埋的老师……

因救灾累死的消防员……

在余震中遇难的解放军官兵……

用自己的身躯保护孩子的母亲……

搜救人员把爪子刨得血肉模糊的警犬……

靠着自己的尿液存活下来的灾民……

被活埋的仿佛只是睡着的小孩……

地震造成5万余人遇难，近 29万人受伤，3万人失踪，而那些没有挖出的遇难者们已经与大地融为一体。

天地震动的灾难面前，生命渺小得犹如银河一粒星。

2008年5月14日  紫坪铺大坝

正在搬运救灾物资的志愿者

当时年纪尚小的我唯一能做的，就是捐光为数不多的零花钱。守在电视机前，眼泪模糊，年幼的自己，以为在那几日看尽了人生百态。青春期的烦恼在生死面前，烟消云散，心想，“活着真好”。

2008年5月14日  紫平铺大坝

一位刚从映秀灾区解救出来的女孩

多年后的一个五月，去了一次映秀中学遗址。抵达时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雨，我淋着雨站在石钟前沉思，跟随游览人员走遍整个纪念区。天地仿佛都在低声抽泣，打在身上的雨点和身体的微微颤抖告诉我：自己还活着。

2008年5月14日 都江堰某书店废墟

奋战通宵的民兵战士

08年地震中我没有失去什么，但在这十年间，我们或多或少的都在经历人生中的地震，时间从不留恋，只会慢慢抹去那些存在与存在过的。

绵阳桑枣中学“最牛”校长叶志平

十年前他在天灾面前指导师生撤离

十年后因操劳过度去世

乐观的可乐男孩薛枭

截断的手臂没有阻挡他

成为成都可口可乐博物馆的负责人

背妻男吴加芳

饱受争议的闪婚后又离婚

无间入梦 梦醒无间

...

一眼十年过往，十年间我们离别，分开，回首，却没有重来的机会。

回忆当年的故事，并不是为了去追寻所谓灾难的意义，而是我们无法预期在某一个寻常午后，会遭遇哪些命运的考验，我们所能做的，大概就是选择与命运相处的方式。

这十年间你失去了什么

又得到了什么

如果你愿意倾诉

可以告诉我

十年生死两茫茫